一塊鋼板,經過近20道工序,一個錚亮的燃氣表外殼出來,全程不需要一個工人。
在位于照母山南麓的前衛儀表廠,智能化流水生產線不僅能自動完成剪切、沖壓、焊接和噴漆等生產工序,還能自動剔除殘次品,并自動啟動叉車進行碼貨、裝箱。換句話說,從生產物料進入到成品批量運出,這家工廠的活,已經全部交給了機器人。 長安汽車渝北工廠正有序生產。
無*偶。在前衛儀表廠以北10余公里的蔡家,四聯集團剛剛推出了精度zui高的變送器,這種內置了微處理器并與大數據平臺對接的設備,安裝在火電、化工等行業的生產物料管道上,能根據壓力和溫度自動調節供給量。
除了機電產品,重慶市不少輕工產品也實現了智能化生產。例如段記西服,憑借近30年來采集的數億條數據和一套*的算法,制作了約4000萬個服裝版型的模型。有了這一“大數據”,今天段記西服的各個門店,均能通過計算機掃描顧客人體,幾秒鐘就能在數據庫中找到對應模式,實現定制生產…… 像前衛儀表廠、四聯集團和段記西服這樣,把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信息技術,貫穿于設計、生產、管理和服務等制造活動各個環節,具有信息深度自感知、智慧優化自決策、控制自執行等功能的工程、系統和模式,叫做智能制造。
馬蹄聲疾,機器人及智能裝備產業鏈已見雛形 “簡單地說,智能制造是工業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的一種表現。”重慶社科院產業經濟研究所所長吳安說。
智能制造到底有啥用?以前衛儀表為例,“智能化”后,它的平均生產周期從9.98秒縮短至3.33秒,產品合格率從95%提高到99.6%,產量從200萬套/年上升到300萬套/年,每只產品能耗降低0.7元,綜合下來,生產成本降低14.2%,單套產品的利潤率提高了15.9%。
承接開埠、抗戰、三線建設和直轄四次機遇,已經成為全國重要制造業基地的重慶,工業經濟的整體提質增效,有賴于向智能制造轉換。2014年,一份名為《制造業裝備智能化提升行動通知》的文件,拉開了“重慶智造”的大幕。該文件提出,至2018年,重慶要形成全產業鏈的智能制造裝備產業集群。
2015年5月,印發的《中國制造2025》,此后“重慶智造”的政策和產業實踐,愈加“馬蹄聲疾”。當年,重慶機床齒輪智能制造裝備、長安汽車節能與新能源汽車柔性焊接等8個項目,入選當年全國智能制造專項目錄。重點領域和重點行業啟動智能制造,有效地發揮出產業集聚的效應,目前,日本川崎、德國庫卡、瑞典ABB、日本發那科、廣州數控、華中數控等國內外企業先后落戶重慶市。
2016年11月,重慶市出臺《智能制造工程實施方案》,全面啟動智能制造工程,試圖通過關鍵工序實現數控化操作、攻克汽車和電子等產業關鍵技術、建數字化工廠、為企業提供咨詢建議和技術服務等措施,到2020年全市智能裝備全產業集群實現產值1000億元。
2017年5月,印發《重慶市智能制造2017行動計劃》,給出的當年目標,是實現智能裝備產業產值200億元,同比增長33%。
目標實現得如何,目前尚無相關統計。不過據市裝備處處長趙斌的判斷,經過近年來的努力,重慶市已初步形成了集研發、整機制造、系統集成、零部件配套和應用服務于一體的機器人及智能裝備產業鏈雛形。
基礎條件良好,但未能充分轉化為產業優勢
“重慶智造”略有家底,但在產業應用領域,目前尚未凸顯出太大的比較優勢。和一些發達地區比較,還有不小的差距。
例如,2017年,工信部發布的智能制造綜合標準化與新模式應用200余個項目中,重慶只有9個新模式應用項目、1個綜合標準化項目入選。同期,北京的項目總數是20個,江蘇為17個。
以智能制造相對集中的戰略性新興產業為例,2014年,重慶戰略性新興產值約為800億元,約占當年工業總產值的4%;2015年為1664億元,約占7%;2016年為2700億元,約占10%。換句話說,有增速,但總量不大,對區域經濟提質增效的貢獻有限。
“消費互聯網時代,重慶的電商、門戶、網絡游戲等業態,并未能凸顯優勢,但以智能制造為核心的工業互聯網時代,重慶憑借強大的工業基礎,本應該*。”重慶互聯網協會副秘書長李濱虹表示。
“*”的依據,首先是優良的信息化基礎設施。2010年以來,重慶市先后啟動了“云端計劃”、“大數據行動計劃”及國家物聯網產業示范基地建設,大力發展云計算、大數據和物聯網產業,目前已經成為全國互聯網互聯互通架構中的重要節點。全市網間互聯帶寬能力已達1030G,各項網絡指標可比肩北上廣。
基于良好的網絡基礎條件,目前重慶市云計算、大數據和物聯網產業已初步形成規模。中國聯通西南數據中心、太平洋電信(重慶)數據中心等一批高水平的數據中心已建成投用,容納服務器規模達到5萬臺。全市從事物聯網研發、制造、運營的單位已超過220家。其中一些企業在車聯網、智能家居和智慧城市等物聯網應用領域研發的產品已經在全國。
在吳安看來,上述基礎設施,從智能裝備供應、保障以及互聯網基礎設施、互聯網新興技術等方面,為重慶市制造業由傳統制造向智能制造升級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其次,是旺盛的應用需求。例如,重慶汽車和筆電兩大支柱產業的產值規模均已超過5000億元,激烈的市場競爭下,“品牌+整機+配套”產業集群的各成員,都有通過智能化提升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的動力。重慶華數機器人有限公司銷售副總韓堃在談到企業為什么來重慶時,表示“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的客戶在這里。”
再次,是完備的產業配套。例如,智能制造的核心問題之一,是“可視化”,后者的硬件載體,是液晶顯示器。隨著京東方、惠科等行業*企業的落戶,重慶千億級的液晶面板產業集群已顯現雛形。李濱虹認為,本地配套,將大幅降低物流成本,提升“智造”產品競爭力。又如,筆電和手機,均為“智造”重要的智能終端。重慶早在幾年前就已成為zui大筆電生產基地,今年上半年又成為第二大手機生產基地。
水平參差不齊,不少中小企業還處在工業1.0階段 良好的互聯網基礎設施和硬件配套能力,為啥未能轉化為智能制造的產業優勢? 渝北空港新城一摩托車生產商,2016年銷售收入為1.2億元,但利潤為90萬元,利潤率不足百分之一。該行業中,即便是擁有較大度的品牌企業,利潤也微乎其微。此前,力帆前董事長尹明善曾公開表示“14元一斤的摩托車還能有多少利潤?”
利潤薄,源自產品質量競爭力不強,只能做代工或貼牌,走低端市場。2016年,重慶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出具的一份報告顯示,重慶有出口業務的摩托車廠商中,超過9成做貼牌出口,自有品牌銷售占比超過50%的企業,還不到3成,低于廣東和江浙。 產品競爭力不強,源于落后的生產工藝。上述摩托車生產商負責人透露,他們的30多道工序,幾乎全部是手工操作,產品精度不夠,經常返工。
為啥不上馬智能化生產線?并不是因為缺錢。重慶日報記者了解到,摩托車屬于成熟行業,有持續現金流,利潤較為穩定,不管是從銀行還是小貸、擔保等渠道,獲得融資的難度并不大。問題主要出在上游配件上,一是不標準,尺寸誤差大,二是集約化程度不高,配件種類繁多,裝配工序復雜。
事實上,作為現代工業階段的智能制造,前提是各個業務模塊的信息化,而后者的基礎,是通過精益化管理,實現產品生產的標準化。換句話說,上述摩托車生產企業連產品標準化都沒有做到,根本就沒有條件實現信息化,更不可能實現智能化。
“重慶大部分制造企業在精益化管理方面還存在專業基礎不扎實的問題,而在通過信息化建設,全面加強各關鍵業務模塊的協同作業能力方面,欠賬太多。現在要加速走向智能制造,也就意味著要在一個薄弱的基礎上構建一棟超高的大樓。”市人大會一份名為《關于如何助推重慶傳統制造業加速走向智能制造的建議》中,這樣寫道。
如果把中國智能制造比喻成德國工業4.0,重慶工業經濟目前還處在1.0、2.0、3.0和4.0幾個階段并存的狀態。這份報告認為,傳統制造企業在走向工業4.0的過程中,必須經歷工業2.0的專業化、規范化建設過程以及工業3.0的企業級協同平臺建設過程,不可能也不應該直接按照工業4.0的標準來確定具體的項目投入規劃。
記者了解到,目前重慶市實施智能制造的企業,絕大多數為外企和本地大企業。采訪中,不少中小企業業主在談及智能制造時,甚至對概念都知之甚少,更不要說上馬智能化生產線。中小企業占據重慶市企業數量的80%以上,提升這個企業群體的智能制造水平,被業界認為是提升重慶工業生產效率的關鍵問題之一。 軟件產業需補短板,商業模式需要創新 水平參差不齊,不同企業處在不同發展階段,要整體提升智能制造水平,需要尊重產業能級逐步提升的科學規律,分門別類予以引導。
產業經濟觀察員李鳴九認為,對于那些處在2.0級以下的企業,要通過搭建公共服務平臺,引導其邁入信息化,對于那些處在從工業2.0向3.0或4.0邁進的企業而言,當務之急是提升各業務單元之間、供應鏈各企業間的信息化協同水平。與后者相對應,需要的是一個發達的軟件產業。
據了解,無論是德國的工業4.0還是美國的先進制造,都是利用物聯網、大數據和云計算等新興互聯網技術,通過軟件再造業務流程,實現零件和機器的互相交流,構建智能化的生產模式和產業結構。
“不少人把諸如筆電工廠等硬件類產業建設項目看成是信息化建設的重要部分,其實這是一種錯覺。一個地區的智能化制造的技術水平,主要體現在系統軟件的開發和應用方面。”長安鈴木汽車運維管理師連明源說。
工信部軟件和服務業司司長陳偉認為,中國制造以往的電力驅動正在變成軟件驅動,智能制造軟件是我國由制造業大國邁向制造業強國的核心。
但重慶市軟件產業的發展并不盡如人意。數據顯示,2016年,重慶市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實現營業收入約為1800億元,僅占全國的百分之四左右,不僅遠落后于北上廣,也落后于成都、西安和貴陽。
“重慶以軟件技術為核心的信息化產業,并沒有形成有市場影響力的產品品牌。”連明源認為,考慮到軟件行業本身所需要的持續迭代和磨合,建議不要給予一次性的產業引導扶持資金,而應該“細水長流”,即在一個設定的規劃周期內,每年都給予穩定的投入和政策支持,予以產業培育。
吳安認為,重慶市應打通阻礙軟件業發展的人才、技術創新瓶頸,為互聯網技術廣泛應用于制造業提供支撐。
除了補足軟件產業短板,重慶郵電大學教授張毅認為,智能制造不僅僅局限于在生產環節應用機器人等智能裝備及互聯網技術,而是要以此為基礎構建全新的生產模式、商業模式。
商業模式如何創新?重慶云威科技創始人李力認為,考慮到智能化的過程中涉及到復雜的技術創新和優化,重慶市可乘借“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東風,引導、激勵創業者承接大企業的創新業務眾包。
“柯達膠卷zui先掌握數碼照相技術,但并未能轉型發展,原因在于既有的產能和大企業病阻礙了創新,小企業的立身之本就是創新能力,大企業和眾多小企業一起成立合資公司進行產品孵化,成功概率遠大于自己單獨搞研發,”李力說,發達國家流行的這種眾包方式,既為大企業節約成本提升效率,也為小企業創造了市場,同時也可以緩解目前創客空間普遍缺乏創業項目的難題。
連明源則建議,通過創設政府(需求設計方)+產業園(實施總承包方)+創客(專業分包方)的合作開發機制,為企業的智能化改造,系統性、低成本提供方案。